不做罗特希尔德了!

“我为什么生来如此呢?”雷吉娜想,“当这些人在生活,当这些人在我身边恋爱并幸福着,我觉得他们是在杀害我。” ​​

2017.7.11

一个笑话而已。

记录,不是文,没什么好看的。

内含自怨自艾、顾影自怜、矫揉造作、哭天抢地等作者各种恶臭丑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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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整个地把这件事说清,应该回溯到二十六七年前的冬天,工人的工资尚可以与大学生相提并论的时候,一对青年男女正准备结婚。其中男方是一位当时少见的本科大学生,以前在快要倒闭的玻璃厂做工程师,穷困潦倒间经人介绍认识了女方,后来有幸又调去了职校里教书。女的则是纺织厂里的女工,二十八了,比男的大两岁。

那时候的结婚,是要男方单位先开介绍信到女方单位去,女方单位也开了介绍信,才能够去拿结婚证的,两人恋爱多年,都已找单位拿到了介绍信,四周的朋友同事也知道他们要结婚了,这时,男方忽然对女方说:“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位大学里的女体育老师,条件很好,觉得跟我合适,我想和她结婚,不然咱们分手吧。”女方骤然得闻,如遭晴天霹雳,心想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呢,现在已经开出了介绍信,工厂里的同事和领导都知道我快要结婚了,忽然之间又说不结婚,如同儿戏一般,教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呢。女的一向好强,不愿遭人议论,这么想着,心乱如麻,便哭泣了起来。男的看她这样,心中顿时犹豫,急忙安慰道:“不然还是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还是要和你结婚的。”实际上,这也并非出于同情,而是别人给他介绍的体育老师家里要求电视机、缝纫机和手表做聘礼,而这男人出身于贫困的乡下,拿不出钱来筹备,故权衡之下放弃了这打算而已。于是这对男女便在祝福之下结婚了。

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这样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幸的预兆,所幸男方是公认的憨厚老实、温存体贴之人,教书所得到的报酬全部上交女方,这固然是由于女方擅长交际,对他的工作帮助甚多,甚至让他借住自己娘家、承担他的吃喝而不收一分生活费的缘故,但仍使人感动,女方觉得有所依靠,心中稍安。到结婚之后几年,女方终于怀孕,两人有了孩子,男方自然欣喜万分,关怀备至,百般呵护。女方的肚子已经很大,做了数次产检,医生都说怀的是个男孩,男人似乎稍有遗憾,向人说道:“我还是更喜欢女儿一点。”

二十一年前的夏天,七月,女方临盆,由于胎儿肥胖,导致难产大出血,女的本身又患有贫血,情况十分危急,整整过了三天,其间受了无数罪苦,无奈之下施行了剖腹产,这才生下孩子来。男方伺候在床前,无微不至,更时常流露担忧害怕之色,甚至在签手术知情书时,由于手指颤抖而不能书写名字,女方的家属看了,都觉得他实在是温顺老实的读书人,不疑有他。

然而孩子生下来后,发现婴儿虽然高大肥胖,却竟是个女孩,男方的父亲当时在农村,渴望能抱个孙子,听说这消息,失望至极,顿时破口大骂起来。男方的母亲原本从乡下赶来照顾产妇,见生的是女儿,便推辞道:“现在正是农忙,田要荒了。”不欲再久留,两边的亲戚都劝她权且呆在城里看护产妇,毕竟产妇刚刚死里逃生,又动过刀子,十分虚弱,倘若照顾不周,很可能落下疾病,男方的母亲勉强留了一星期,还是走了,此后都由女方的母亲和男方本人照顾。

女方刚刚出院,回到家中休养,当时天气酷热,加之女的本身便营养不良,伤口愈合很慢。这时,却有一位年轻女人寻上门来,躺在家里,不由分说撒泼哭闹,口称自己和这家的男主人两情相悦,恋爱已数月有余,要求女方和丈夫离婚,将这男人出让给她,并口口声声说女的靠婚姻绑架了男的,不肯给这男人一个自由,不要脸至极,将来不会有好结果。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灾祸,女的和娘家亲眷们皆没料到会有此事,惊诧万分,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女方的哥哥甚至说:“纵使天下男人都出轨,我也不相信这样一个人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将男方叫来询问。原来这年轻女人是带团的导游,活泼开朗,颇有心计,男方一开始撒谎道,是在旅游时结识了这女人,后因为酒后乱性,不得不与她发展下去,酿成大错。直到两三年之后,事情平息,女方才知道,原来是男方在她怀孕时寂寞无聊,正巧看见那女人在征婚,便写征婚信给她,声称自己未婚,并以结婚为目的与她交往,女方怀孕待产时,他偷偷外出与这女人花天酒地,在她身上花费了许多金钱。事发之后,男方又对被骗的未婚女人谎称:自己与妻子感情破裂,是她一直不肯离婚,故而这年轻女人上门哭闹,想要把情投意合的男子夺走。甚至写信给女方,炫耀她与男方种种相爱之事,逼她不要继续霸占男人,赶快离婚。

女方遭到如此意想不到的灾难,身上的刀口未好,不能动弹,抱着婴儿,百般无奈,只得日夜哭泣。那名男方在外结识的女子异常凶悍,不仅来两人家中吵闹,甚至去女方的娘家寻事,并且以自杀为由,要挟男人抛弃还在月子中的妻子,跟她一起去别处居住。男人其实并不在乎她的性命,只是因为当时自己的写去的征婚信还在那女人手中,他已经在大学里有个讲师职位,害怕那女人会将此事宣扬给校领导,学校注重清誉,定会因此将自己开除,男人在乎自己的饭碗,只得任由她摆布。妻子方面,男人又信誓旦旦地道,自己是被外遇对象以性命相挟,无可奈何,实际上并不想离婚,甚至下跪请求原谅。他借口害怕那女人跳江淹死,自己背负人命,最终还是离开了妻子,跟着那年轻女人走了,从此在外租房居住,一连十多天见不到面,后来,只敢派自家亲戚来对女方说:自己敌不过对方,只有离婚给对方一个交代,请妻子原谅。女方怀抱婴儿,默默无言,泪流满面。当时婴儿不过数月。

后来,到了九月,女方腹部的创口稍稍愈合,能够自如行动,就抱着婴儿去寻找男方的踪迹,一路辗转,终于得知了男方和那女人的住所,偷偷跟踪男方。当时男方自以为一定离婚,也不再害怕,时不时回家来拿些东西,熬很多汤装在饭盒里带给那个在外的女人,女方才知道原来那个女人也怀孕了,刚刚打了胎,正在休养。为了能打胎,男的甚至将病历写成女方的名字。由于女方抱着孩子,行动不甚隐蔽,跟踪的行为最终被男方发现,于是转而将那个女人安顿在家附近的招待所里。男方曾向女方要求的离婚,女方顾虑孩子尚小,自己的工作又忙碌,恐怕无人看顾,一直不肯同意,这时,男方满不在乎地说道:“将这孩子丢掉吧,丢到福利院门口,去让人收养吧。我听说美国人常常收养中国的健康女婴,她长得这样可爱,倘若被美国人收养了去,带到国外,岂不反倒是一件幸运之事?”女方听了这样荒唐的言语,气得要命。女方的亲眷,知道这件事情的,都非常怜惜这个婴儿,就连女方的母亲,本来不甚喜欢女孩,却唯独对外孙女格外娇宠,比长孙更亲,一见婴儿便要流泪,感慨她在襁褓中就遭到了这样的动难,跟着生母辗转多地,颠沛流离。

等到九月之后,事情稍有转机,女方探听到了男人另找的那个女人的家中所在,抱着婴儿,坐车过了长江,去见了那女人的母亲和姐姐。只见她家中十分贫困,那个女人甚至没有一个房间,只在狭小的过道中设有一张床供夜晚睡觉,便立刻明白那女人紧抓男方不放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女人的姐姐并不知道她在外面的事,听了女方的诉说,大为惊奇,答应管束自家妹妹,只求她不要将事情宣扬给老母亲知道。女方又找到那女人工作的旅游公司,并不明说事由,只说出那女人的名字,问她这几日是否如常工作,众人见她手抱婴儿,就已经明白了几分。自从这一回之后,那女人便不敢再来,事情稍有转机。不久,男方东拼西凑,借来了那女人索要的分手费,那女人便也放弃了他,另寻别家了。这段婚姻几乎奄奄一息,竟然仍是没有终结,苟延残喘了下去。

男方重新回到家中来,女方为了孩子,忍气吞声,请求与他重修旧好,两人仍旧共同生活。只是,经过这事,男方不再温顺老实,脾气从此坏了许多,他觉得女方遭到如此羞辱依旧委曲求全,不肯离婚,是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常人难以比拟的地方,令女方留恋不已吧。加之他所在的职校合并,他被调入大学工作,女方却还在纺织工厂当女工,这时工人的地位已不比当初,工厂改制,常有下岗之忧,男方便逐渐傲慢起来,很看不起妻子,对妻子颐指气使,时常发怒辱骂。而女方呢,一面百般忍隐,同时将事发时男方的外遇对象写给她的信件默默珍藏,作为日后自警之用。

男方与女方生育的这个女儿,在这样父母貌合神离的环境下渐渐长大。据说,这个女儿幼时是极为聪明的,母亲从她三岁开始教以古诗,四五岁便能读名著、诵诗书,因此破格在五岁上了小学。男方在这种情况下也对她寄予希望,一开始还说不上是对她怎样坏,况且那时女儿还极为幼小,不至于惹他动怒。女方由于在工厂工作,晚间时常不在家中,男方寂寞无聊之下,便旧事重演,结识了许多在学校工作的女老师,认为她们才是能配得上自己的伴侣,趁着女方不在家,将哭哭啼啼的女儿独自关在家里,独身去见她们。他甚至怀有炫耀女儿乖巧之心,与女老师们通话时,常让女儿接过话筒,背诵熟习的诗句,博得她们的欢心。小孩并不懂事,只为了炫示掌握的篇目,一一照做,获得表扬后甚至引以为荣,长大之后回想起这段经历,深感羞耻。

这个家里平和的表象,由于女方的忍隐,在二十多年间至少得以维持,他们的女儿自从懵懂之际就总是疑惑,为何自家的情状似与别人不同,自己的父母不如别人的父母那样亲密,自己的父亲与爷爷奶奶对自己更是疏离,并不怎么慈爱,与世上一贯认为的那种样子非常不符,那时她还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往后,这女儿慢慢读到高年级,便吃力起来,显露了本来的智力,她其实并非天才,只有常人之能,况且很有些性格缺陷,顽劣贪玩,成绩并不优异,甚至不如常人。她的父亲在此时也对她失去了耐心,异常残暴,动辄打骂。在这女孩小时候,总是由于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获罪,有时甚至没有做任何事,只是父亲有了不如意的事,为了发泄,在家中数落女儿,说着说着自己恼怒起来,就要打她。由于父亲的脾性异常狂躁暴戾,所以女儿非常害怕父亲,而且在挨打的时候不许她哭泣求饶,否则便会认为女儿没有骨气,打得更重。

其中记忆较深的两次,是在三年级时,男的用自行车载女儿上学放学,因为女儿数学考得不好,他把她载在车上回家时一直数落她,最后将女儿从车后座摔下,摔在地面上,头晕目眩,半天才缓过劲来。从此以后,女儿就很恐惧父亲载她。还有一次,也是在小学,父亲教女儿英语的时候,忽然暴怒起来,用红墨水的瓶子朝她头上砸来,女儿的头上顿时有血流下,母亲见了,还以为是瓶子破了,红墨水流了出来。直到后来血流如注,不能停止,才将她送往医院,连医生见了也大为惊奇。她的老师见到她身上的青紫伤痕,更以为她并非父亲亲生,这一切是继父所为。

提到的这两件事,绝非出于偶然,而是过往二十一年中受过的暴力的随意两则摘录而已,做女儿的日日夜夜生活在父亲的打骂和对父亲的恐惧中,他打她从来只为了泄愤。有一次这女孩不慎被开水烫到了手,父亲用凉水冲她的手,替她抹上肥皂止疼,女儿因为疼痛哭个不停,父亲不知所措,竟挥手给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得倒在地上。如今这女孩已经二十一岁,长大成人,当父亲站在她身后,她仍然非常害怕,心头有战栗之感,在小时候,他一对她伸出手来,哪怕不是为了打她,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抬手将自己挡住。

这女孩在家中饱受痛苦,养成了十分扭曲的性格,所以在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大概就是自身缺陷引起的悲剧吧吧。她在小学的五年中曾四次转学,周围没有朋友,遭受了非常严重的校园暴力,初中也是如此,因为年龄比周围的人小,在遭受暴力时,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况且,施行校园暴力不会是单个的人,而常常是一个以班级为单位的群体,至少她这些年来经受的所有校园暴力皆是如此,施行暴力的方式大部分并非在明而是在暗,所以难以追究报复。集体围观受害者被一个人扇耳光这种事固然有之,可除此之外,还有在走路的时候忽然踢受害者一脚,让其倒在地上然后快速跑开,或者趁受害者不在把她的文具扔进污水,把她的书包丢到楼下,往椅子上撒东西,往水瓶里扔东西,在书上和课桌上写画辱骂词句等等这之类让受害者找不到施行暴力者的手段。大概是小学六年级时,这女孩被往眼睛里撒过粉笔灰,每天被扇耳光则是在初中,在种种骇人听闻的校园暴力事件之中,情节固然算不上最严重的,不过对于这方面的见识,也超过网上大部分人了,由此可知,某些人的“为什么不还手?还是太软弱了,遭受校园暴力一定要全力还手,实在不行杀了对方也不会犯法”之类的言论,只是幸运儿的高谈阔论罢了。

纵使遭受着如此命运,她数次想要杀人或自杀而未成,最终还是屈辱地存活,升上了高中。尽管她的父母因为不肯交两万块钱的择校费,而放弃了本来可以就读的省重点,将她送到当地有名的差劲的中学,这女孩却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温柔的、不会欺负她的朋友,也在那时接触了可以移情、令人暂忘痛苦的网络和二次元,她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那段时间,可以说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支撑她到这地步的,也许还有母亲的慈爱,女孩的母亲常说:“她的父亲责怪我溺爱她,但他对孩子那样凶狠,如果我也对孩子凶狠,那她岂不是长不大了么?”但是,女孩的母亲由于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生活在压抑的痛苦中,性格也早已扭曲了,她以为的慈爱并没有那样春光和煦,她虽然对女儿慈爱娇纵,可不时会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以贬低这女孩为乐,说自己的女儿是卖春女,一钱不值,并动辄声称以她为耻、要将她逐出家门等等,每当她发怒,她便从抽屉找出自己与丈夫的离婚协议书,一面哭泣,一面将这书拿给女儿看,说道:“我之所以承受种种苦难,只是因为你而已!”这让作为她女儿的这女孩深感恐惧,不愿接受这种推罪于己的行为,她还做过拿着菜刀追砍女儿,用抱枕蒙住她的头想要将她捂死之类的疯狂之事,虽然大概并非是真想杀死女儿,却还是使人难以遗忘。说这些事,倒并非是要责怪她,只是如实记录母亲的作为罢了。

从这女孩高二开始,便常有命在旦夕之忧,十个晚上有六个会做噩梦,以至于不掐住自己的脖子无法入睡,能够长大到现在,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从十四岁开始,她便没有想过能够长久活在世上。在这女孩高三的时候,网络日渐发达,女孩开始沉迷网络,同时,作为她父亲的男方,由于女孩这时艺考已被录取,不需要再操心她的学业,加之日渐嫌弃比自己大两岁的女方的衰老,便故态复萌,学会了在网上与女性聊天,通过短信给她们发送一些风花雪月的句子,以此作为办公室里无聊的消遣,也许男方与她们见过面吧,不然后来何至于染上了一些肮脏的疾病呢?男方做事并不隐蔽,甚至洋洋得意,将网络上的女性们夸奖自己的话炫耀给女儿听,女儿听了觉得很不对劲,翻看他的手机,从此得知了这件事,但一直忍隐不发,直到高考前的某夜,男方因为一点小事,忽然又发坐起来,嫌恶女方,在用种种言辞羞辱她,一一历数过去之事,认为女方根本无法与他相配,说她是高攀了大学教授的纺织厂女工。女儿见母亲遭到侮辱,忍无可忍,便当着两人的面揭发了男方的作为,男方无话可说。女方得知男方又与其他女性有所牵连,回想起数十年前刚刚生产时的那桩事,非常伤心,痛哭流涕,这种伤心却也只维持了一个晚上,女方很快就选择了原谅丈夫,毕竟已经原谅过他这么多次了呀。

他们的女儿,被逼迫着进入了大学里一个并不喜爱的专业,失去了唯一作为依靠的朋友,身边没有志同道合、甚至没有可以略微说话的人,于是比小时候更加颓丧了,不思进取,除了混日子什么也不做,将大部分的时间用于网络。她在十六岁那年,出于一厢情愿的狂热,爱上了一位遥远的女网友,几次险些买火车票去见她。人在十六岁时常常犯错,女孩的这种恋爱也只是一种荒谬的错误和冒犯而已,她为此已经接受了教训,在这场人生中唯一的、单方面的恋爱里,挥霍掉了世界的最后一点温柔。从那之后,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一刻是幸福的。

这场单方面的恋爱持续到十七岁生日的前夕,理所当然地破碎了。这女孩从此一蹶不振,彻底厌世,整个暑假在百无聊赖地写些破词烂句中度过。正当她沉浸在清寂傲慢的厌世情怀中不可自拔,孤芳自赏而洋洋得意之时,忽然又传来一个致命的消息,她的外婆,也就是女方那位仁慈的母亲,意外在家中摔倒,家中没有他人,她挣扎了半个晚上也没能爬起来,直到清晨才被发现,送往医院抢救,抢救了五天,终于没有从死亡手中夺回这条性命,在医院中死去了。她死的时候,她的外孙女浑然不知,而在绞尽脑汁摹写山樱之色。女的遭受丧母之痛,悲痛万分,她的女儿一见外祖母遗像,想到天人永隔,不禁放声大哭。此前已经说过,这女孩的爷爷、奶奶视她如敝履,从小照顾她,待她温柔的只有这位外婆,女孩在三岁之前,跟随外婆住在江边,父亲只是偶尔来看视,三岁之后才回到家中,父亲的殴打也是那时开始的,只是起初并不强烈而已。

女孩失去外婆,失去了唯一一位温柔的老人,自然十分痛苦,久久无法走出阴影,常在梦境中见到外婆,只是场面并不温馨,多半显得恐怖阴森,她的噩梦没有改善,反而加重了。她不知道为何命运将这样多悲惨痛苦的事情加诸在她头上,从那以后,看见街边与外婆年纪相近的老妇人都会触景生情,难过不已,或者,当她看见其他爷爷奶奶带孙女的场景,想到这样的人之常情对于自己却是从未有过,自己是出生便遭厌弃的,就觉得痛苦不堪。尤其是后来,外婆死后几年,男的在别人家的酒宴中喝醉,无意间对女儿说出:“其实我是真的不喜欢女儿,真心想要儿子,你出生以后,我对你并不喜欢,但还是将你养大,算是尽了义务。”女孩听了这话之后,明白父亲对她从没有过父爱,便更是连父亲节的宣传也看不得了。这些年来,女方一直在替男方粉饰,一有机会便对女儿说道:“你父亲是爱你的。”然而真心不能骗人,这女孩从小就恐惧父亲、与父亲疏离,已经察觉到自己与父亲和别家父女不同,只是听见父亲亲口说出,得知一切是由于这原罪之女身,仍然有一种崩溃的感觉。所不甘心的是,别人看来出生自然便有的亲情,或者是一朝巧遇的恋爱,或者是聊相陪伴的友谊,于这不幸的人而言皆是可望而不可即,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心怀怨恨愤怒而苟活至今,她其实并无别的奢望,只是想略微尝试被人善待的滋味而已。

然而,女孩的不幸是由于上辈人的遭遇,比她更加可怜是那位夫妻中的女方,承受了她的女儿连听一听都觉得难以忍受的苦难,却依旧咬牙忍耐着。男的在女儿上大学后多次因为心脏缘故送到医院抢救,查不出缘由,后来确诊了抑郁症,男的本来就几乎不做一切家务,从这以后,甚至连起身拿遥控器这种事也需要人代劳,在家中根本懒得动一动了。女方小心伺候,不敢片刻疏漏,更不敢有怨言。

就在这时,男方接触了股票,立刻痴迷于炒股不可自拔,而女方因为他患病,恐怕加重他的抑郁,不敢阻拦。男方起初只是略微怡情、打发无聊而已,后来炒股的资本从五万稍微加到十几二十万,也并不可怕,从现在的记录来看,在炒股时,他专心一意,甚至断绝了和其他女性的来往。他先开始通过炒股获得了些微的盈利,体味到了其中的好处,便如上了瘾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渐渐地,如同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把家中所有的积蓄全部投进去了。直到15、16两年的股灾,他一次也没有躲过,股票下跌如泄洪之势,家里人这才知道他不仅投入了家中全部的上百万积蓄,甚至还通过融资借了一部分钱来炒股。当时,亏损至少有四十万,而且家里的所有钱全部冻结在股市中,还有许多欠款要还,这时家里快要拆迁,正等着钱买新房子。女方无法坐视下去,要求男方将钱取出来给她,保住最后一点财产,男方明里答应,实际上并没有照做,股票一跌再跌,亏损达到了六十万,女方眼见多年辛苦工作的结果一朝化为乌有,镇日愤恨哭泣,几乎从四楼跳下,幸而被丈夫扯住,没有死成。

好在男方最终取出了一点钱,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些,并卖掉城郊一套房子的钱,在合适的位置买了一套新房供日后居住,女方终于又稍稍安心,加之男方脾性暴躁,就不再过问股票之事了。但男方这时的炒股已经接近疯狂,一心只想着把自己的亏损赚回来,一旦有钱,便投入股市之中,梦想着能凭借运气在赌场里赢回亏损,大赚一笔。家里已经没有多的存款可供他挥霍,他甚至将女方娘家的拆迁款也拿去买了股票,等待着能够将钱赚回来的一天。他坚信会有这一天,时至今日,这一天仍未来临。他却因此失掉了人性。

前年年末,这一对夫妻共同居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终于迎来了拆迁,开发商答应补偿两套房子,价钱非常优惠,男方在乡下的兄弟与母亲闻知,立刻动心。出自农村的男方眼界窄小,自从在城中发迹以后,自以为进入富裕阶层,便总有惠及兄弟之心,平日回乡也时常炫耀自己如今多么富有,经常以金钱馈赠母亲和弟弟的儿子,喝醉之后,甚至掏出百元大钞朝人群中抛洒,乡下人见了觉得好笑,只是不说,不知道他已经两年未给过自己的妻儿一分钱,纵使女儿百般恳求,也不愿意替她充三十块的话费。男的那些在乡下的家里人,因为他的慷慨大方,视他为家中顶梁柱,不仅老父亲留下的土地未曾留给他一点,都私自瓜分,还要时时借母亲的名义向他索取金钱。这一回拆迁,男方便执意要将补偿的房子低价卖一套给自己的弟弟,让他们来城中过上好生活,更重要的是,同时也让弟弟的儿子——孙辈唯一的男孩,在城中扎根,为家里继承香火。只是,由于弟弟家并没有足够的钱,事情一直没有商定。而且,男方家里,用原先住的一套小房子换两套大房子,即使是开发商给出的优惠价格,折价也是肯定不够的,所以两套房子还要倒贴大概一共八十万的差价给开发商。女方主张把房子以原价卖给弟弟家,差价也由弟弟家承担,男的却并不同意,反而责骂女的恶毒,不肯顾及他们兄弟三人唯一的儿子,恨不得将那套房子白送给弟弟,把家业都给自己的侄子、那位家里唯一的香火继承,由于夫妻两人意见不合,所以此事暂时搁置。

在今年的六月三号,男方的弟弟多次致电男方,接通之后见是女方说话,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其情十分可疑。女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打电话前去弟弟家盘问,对方言辞间隐晦诡异,女方坚决盘问,却得知原来早在今年四月,男方就和男方的弟弟商量好要将那套房子卖给他,弟弟已经在两个月前打给他四十五万的房款,两人合伙隐瞒女方,想等房子出来后再暗度陈仓,至于那四十五万,男方当然是转手就拿去炒股了。

女方对此毫不知情,居然被隐瞒了两月之久,还不知道自家的房子已被卖掉,最终价格竟是区区四十五万。男方答应卖给弟弟的房子约有一百多平米,周围楼盘的房价,最低也有一万二三一个平方,亏损多少,可想而知。女方当然不能同意,同时也想不到男的竟然胆大至此,私卖家中财产,就与男方争吵起来,同时打电话斥责男方的弟弟,不应该做出这样欺瞒她的事。她的态度非常坚决,表示房子绝不会以这个价格卖出,况且房子若要售卖必须经过她签字同意,女的如今既已发现这场诡计,就绝不会上当签字,她告知男方的弟弟将会勒令男方退还四十五万元房款。弟弟家失去了到手的便宜房子,十分恼怒,只得去别处买了房子,从此不认女方做大嫂。而男方得知此事被揭发,行迹败露,不但没有羞愧歉疚,反而气急败坏,在家中大发脾气,辱骂起女方来,这一回免不了旧事重提,原来男方在这么多年中,一直视女方为丧门星,认为女方与他结婚时已二十八岁,又只是个工人,苦苦缠着他不放,破坏了他与许多女人的好姻缘。现在,女方更是逼得他不得不卖股票还弟弟的钱,教他忍无可忍——在他看来,股票竟如性命一般不可损失分毫,他的股票一定是会赚的。而且,这也害得男方也在弟弟面前失了面子,不能再扮演有钱的大哥了。尤其是听说后来,男方的母亲听说男方不肯卖给弟弟房子,竟气得病了,住进医院,更彰显得女方罪大恶极,是个极其焊毒的泼妇。

男方自此将二十一年前未能做成的离婚之事再度提出,这次是男方主动提及离婚,异常坚定,他决心要和女方离婚,不再接受女方的拖累,声称如果不这么做,便无颜回乡下见被辜负了的家人。在他心里,倒是他当年救渡了已经二十八岁、急着结婚的女方,显得他高尚无比,女方反倒要感激他呢。女方上了年纪,思想顽固而软弱,又在多年的苦难中,呈现出一些斯德哥尔摩的症状,虽然仍摆出强硬的态度,却坚决不肯离婚了,她反而幻想男方会如多年前一般再向她下跪求饶,甚至梦中都在幻想与男方和好的情形。任女儿百般劝说,依旧企图设法使男方回心转意,男方的意思却毫无转圜的余地,整日在家中撒泼打砸、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质问女的为何不肯卖房给亲兄弟,女的心狠至此,忍心看着男方的弟弟受苦,既然如此,便无法继续与她的婚姻。这房子非要留给弟弟的儿子不可,毕竟亲兄弟家的这个儿子,可以继承男方家族的香火,而家里的这个女儿,则被男方视为废物,男方并不以姓名,而以废物对女儿相称,见了她便要说出废物二字。

其实,房子的事情只是男方追求离婚道路上的一个插曲而已,并非真正的因果,也许拥有一个儿子才是他的毕生梦想。这二十一年来,男方一直以没能生出个儿子为憾,甚至在男方的父亲去世前,也亲自嘱咐男方,要将弟弟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抚养,即使这儿子并未考上高中,靠女方的关系进入了中专里的大学直升班,又因为成绩太差,连很硬的关系也保不住他的位置,被从班里除名了。

早在去年,女方和她的女儿就发现男方在婚恋网站上发布了征婚消息,与单身的女性们聊天,声称自己已经离异,寻求四十岁左右的女教师二婚。他一共和数百名女性深入地谈论过再婚之事,甚至约过见面,对这些女性甜言蜜语,为她们写了不少情诗,简直可以说成是对她们的骚扰了。并且,他无一例外地向她们宣布了想要人工授精,再生一个儿子的愿望。男的总是在网上询问征婚的女性是否绝经,以便在婚后与她们生养儿子,他对她们诉说一些令人作呕的欲求。他和至少七名女性通过qq保持过长期联络,最长的有好几年,但由于他是个愚蠢的人,在家里的电脑上留下了登陆记录,账号被他的妻子和女儿掌握,这些聊天记录已经由他的女儿导出,储存起来,女方心有不平,时常翻看。男方时而对征婚对象声称自己的女儿快要结婚、已经独立,时而表示自己与妻子在女儿一岁时已经分居,只是为了家庭才委屈求全至今,并且对女教师们说:“我必须要生一个儿子,这是我作为男人的使命。”“这是我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女教师们说道:“那如果我也生了个女儿呢?”他巧妙地便回答:“不会的,如果是你,一定能生出儿子的。”

女方毕竟在多年间常常忍耐丈夫出轨的耻辱,在去年得知此事后,连找男方算账的心情都没有了,一味忍隐懦弱,只是曾流露口风,告诫男方收敛,幻想男方会知道羞耻,回归家庭。男方得知了,却道:“这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竟还敢吃我的醋,也不看看都老成什么样子了,我却还年轻,当然要去外面找寻。”过了一段时间,男方更换了qq账号,甚至得意洋洋地向女方宣告:“不要脸的女人,不要再偷窥我了,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可惜,就在他因为房子的事向女方提出离婚后不久,女儿通过搜寻浏览器记录,找到了他常用的征婚网站,试出了他在征婚网站上的密码,于是他从头到尾的一切行径,又悉数暴露在他的妻儿眼中,比之前她们所得知的更甚,女方为此事忧愁懊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总是在半夜或者傍晚把自己关在房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来宣泄内心的压抑痛苦,其声非常可怖,女儿一开始不清楚声音的来由,在夜里听到这声音,还以为是鬼怪作祟,十分恐惧,怎么想得到是母亲发出来的呢?整个家里变得如疯人院一般。

女的浏览男方在网站上的聊天记录时,无意拉到了最上端,竟然发现最早的聊天记录是从2012年开始,顿时便崩溃了,这代表男方最晚在五年前便开始以离异男人的身份在网上征婚,对那些女性谎报年龄,说自己只有四十多岁。女儿高三时那些与他聊天的女性,大概也是从婚恋网站上结识的了。事已至此,女方心如死灰,加之翻查男方之前那个qq号的时候,发现他和不少民间借贷公司有联络,他还上弟弟家的四十五万,并不是全靠卖股票,而是借了一部分,他舍不得卖掉他的股票。除此之外,不知他是否还借了更多的钱去炒股,男方的钱包里还有许多信用卡,都是他办来透支用的,他恐怕已经身负重债,才会在征婚网站上对女人们说,如果结婚,希望对方能够给他出房子。女方担心会背负夫妻共同债务,到时候被迫替男的还钱,听说了她际遇的人也诧异人世居然有这样的男人,纷纷劝她与男人离婚,以免再遭受意想之外的苦楚。女的不得不做好准备与男方商量离婚之事,男方的条件是要一套房子,女方一开始不能同意,要求他净身出户,她还心存侥幸,觉得男人无法接受这种结果,可能会为了钱财勉强留在自己身边。男人确实不肯净身出户,但他看出女方是故意挽留她,更加轻贱女方,将她比作地上的一口痰,对她的辱骂愈发加倍了,每天都要借故闹事,无非是指责女方二十多年前绑架了自己,强求自己结婚,男方由此将自己看得非常高贵,竟说女方不知知恩图报,害了他的一生。在这样的攻势下,女方忍无可忍,只想快点脱身,终于同意了男方要求持有一套房子的条件,但她一想到这些年的忍隐按捺甚至无法换得家庭的圆满,不禁心有不甘,心想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遂将男方与其他女人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拿在手上,与男方进行离婚谈判。并说了离婚的条件:将会把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他的学校。

男方见女方已有罪证在手,恼羞成怒,说道:“狗急也会跳墙,你不要将我逼得太狠了!”趁女方不备,忽然跳了起来,掐住女方的脖子将她按到墙角,对她一顿毒打。男方打人从来没有轻重,只为泄愤,并扬言道:“我要将你这个不知廉耻、偷窥人家隐私的女人掐死!”用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女方急忙呼叫,女儿听闻,怒火攻心,气得不知要怎样才好,于是去厨房寻了一把菜刀,冲进房去递给母亲,希望母亲还击,她的内心,其实恨不得立刻结果了男方的性命。女方持刀在手,却砍不下去,又因为双方体力悬殊,转身向屋外逃去。哪知男的见了菜刀,反而兴奋起来,便去夺刀,嚷道:“我要将这下贱女人砍死。”女方拼死与他争夺,抢夺之间却将女方手臂划伤。幸好女方及时脱身,跑到门外,男的这些年来虽然凶恶,但毕竟只限于口头,从未真正殴打过妻子,如今连最后的一点底线都失掉了,殴打起女方来,女方亦十分诧异,没有想到会遭此毒打,啼哭不止,女儿见状便报了警,不久警察赶来,将夫妻二人带走。这时女方整个脖子都青了,身上也有瘀伤数处。

女儿本以为这样可以将男方拘留几天,给他留个案底,让他受一点教训,然而因为女方身上伤势过轻,不能定罪,男方并未拘留,居然被当夜放回。男方出身乡村,一来到城市,便立刻自诩是高贵的上等人,与别人都不同,自然最在意面子不过,女儿居然报了警,教他去派出所接受警察的诘问,悉数抖漏他的丑事,这是男方无法忍受的,回家之后,便对女儿说:“倘若下次敢报警,我连你一起打。”女儿这时只恨不能立刻杀了父亲。加之女儿这些年精神状况一直不好,除了以废物相称之外,男方一旦不高兴,就常常诅咒她去死,说道:“你不如去跳楼,倒是为社会除了一害。”类似的话他也对妻子说过,妻子却不似女儿那样冷淡,听了这话,险些真的自杀。近来更是发展到女儿在楼下按门铃,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门铃,仿若无闻,不肯替她开门,而将她关在外面。等女儿回到家中,父亲从容端坐,说道:“我不替废物开门。”纵使自诩多年来对一切辱骂苛责已经麻木,被这样反复羞辱,仍然使人痛苦暴躁不已,何况是原本精神状况就说不上好、常常对世间怀有疑惑的一个人呢。

男方自从进了警察局以后,反而不再提离婚,扬言大不了和女方继续耗下去。女方也因为遭到毒打,不敢再提离婚之事,这件令人痛苦的事竟然还没有个了解。我作为他们的女儿,如今将这件事略去细节、原原本本地誊写出来,除了抒发内心痛苦,解释我这些日时常心绪不佳的原因,也是有意告诫后来人,结婚需慎之又慎,婚姻中不可忍耐,财产需千万留意,与乡村人结婚,需注意他的家族,以及,不要真的以为对女性的歧视已经从身边消除,多数时候,只是尚未被发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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