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罗特希尔德了!

“我为什么生来如此呢?”雷吉娜想,“当这些人在生活,当这些人在我身边恋爱并幸福着,我觉得他们是在杀害我。” ​​

【原耽】何须魂梦觅瀛洲(五十一)

正月十二日,离上元节还有三天,殷长玄正梦见邺京的往事,忽然在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他懒得点灯,躺在床上等着董桥徐巿起来开门,等了半日,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起身的动静,敲门声仍响个不住,好像马上就要把门弄垮,反衬出屋子里一片叫人身上发麻的死寂,极其诡异。

殷长玄睡不下去了,只得倦意朦胧地起身,寻摸柴火,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看了看窗外,月亮高悬在空中,原来还是半夜。殷长玄拿着蜡烛走到门口,听出门外面的是居然董桥,正在大声喊他,另外又胡乱叫喊了些什么,他没听清楚,心里就有些埋怨董桥,不知道她大晚上的在搞什么鬼,也不怕叫醒了其他村里人,前来骂她。

殷长玄憋着一股气,刚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董桥两句,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门外的情形,董桥立刻一把拉住了他,纤细的五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往外面拽去。

“你真慢!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给人家抓去了呢。”董桥道,灰蓝的夜雾之中,她的脸被月亮照得惨白,仿佛在夜间攫人的罗刹。她说:“过来!跟我来,我给你找个藏身的地方。”

殷长玄一头雾水,急忙伸手护住蜡烛,董桥拖着他走了两步,见他完全不动,着急地催促道:“快走呀!马上他们就要挨家挨户搜查了!现在正在保正家里砸东西呢!”

“什么?”殷长玄迷迷糊糊的,被屋外的冷风一吹,又被她这么一吓,顿时清醒了:“你在说什么?”

“说你干的好事!”董桥咬着牙齿,左右望了望,和他一起在土路上飞跑:“你前天救的那个官……回来了……带兵来了!趁着半夜闯进了村子,正在到处抓人,你知不知道,他头一个就是要抓你!说什么……保正私畜妖人,反抗朝廷,是暴乱的贼首,你就是他豢养的那个妖人。”

殷长玄惊得一哆嗦,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天,殷长玄在乡下老是遇见难以置信的事,总和他想的不一样,超出了他能够预料的范围。面对种种出乎设想而无力抗争的情形,他只有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实际上,他也只能说一句“怎么会这样”。

县尉的性命是殷长玄救的,他指挥乡下人们把他从地上搬起来的,县尉大人想必清楚得很,他不指望县尉会对一个村民存有感激之心,甚至也可以理解他要再带人来报仇雪恨的心理,毕竟殷长玄听说县尉和保正有些私怨,向来不大和睦。只是殷长玄不明白,县尉再度光临时,为什么要扯上一个只负责救人的殷长玄,将他说成所谓的妖人。莫非县尉认为他医治了自己,就是施展了所谓的妖法?殷长玄仔细一想,气得要命,自嘲地笑了出来。

“为什么会成了我?”他茫然地奔逃,问着董桥,又像是在问别的人。董桥没回答他,贴在土墙边,紧张地四处张望,幸好一路上没有人,殷长玄看了很心慌,不知道人哪儿去了。董桥领着殷长玄飞快地拐过一道弯,把他拉到一座好像没人住的屋子跟前:那外面的篱笆已经残破,窗户垮了半边,门锁锈蚀不堪。董桥三两下敲掉了锁,领着殷长玄进去,穿过堂屋,直奔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也就那么圈起来的一小块地方,长着两株歪脖子树,没有鸡笼猪舍,有一口肮脏的井,多年无人取水,已经干涸了,月光之下,十分阴惨凄凉,井里面满是枯叶和淤泥,董桥扒着青石砌的井沿看了看,把殷长玄拿着的蜡烛要了来,蜡烛已经熄了,还好董桥有打火的东西,她把蜡烛点燃,伸进去照了照,就要往下跳。

“你要躲到这里面?”殷长玄站在一边问。

“不然呢。”董桥半个身子已在井里,只有手还抓在井边上,探出头来:“你以为还有什么更好的藏身之处?”

殷长玄只得走过去,看了一眼井底,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待会儿我们怎么上来?”

“我和徐巿约好了,叫他等官兵走了就把我们拉上来。”董桥想了想,补上一句:“如果他没死的话。”

殷长玄骇然:“徐巿去干嘛了?”

说话的功夫,他来到井边,董桥在井里向他招手,他跳了下去。井不深,殷长玄刚好落在董桥身边,趔趄一下,眼前一黑,又一阵发花,董桥扯了他一把,他才站直了。紧接着,殷长玄闻到一股潮湿难闻的霉烂气味袭来,随着井底的冷意一同包围在他身边。他顿时非常难受,四周又狭隘又肮脏,好在空气虽然难闻,还不至于窒息,他想,被关到牢里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吧。

“徐巿和村里其他人一起去埋伏县尉了,本来把我也骗去了,只留你一个在屋里,后来才知道县尉要抓你,我骂了他,连忙回来找你。”董桥挨着他,这才说:“保正其实前天就料到县尉还会再来,吩咐各家都准备着,一听见县尉来了,他就带人藏到野地里去了,只等趁县尉不留神的时候,冲出来把他的人一网打尽。”

“今天来的人很多,全副武装,手里都有弓箭、有刀枪,那个县尉坐着马车在后面,叫人把这里围住,一个也不要放跑,那样子可威风了。”董桥又靠拢了一点,解释道。殷长玄察觉她在轻微地发抖,不知是不是冷的,董桥身上似乎也是胡乱套的衣裙,穿得很少。

“县尉叫人到处乱砸乱打,当着村里人的面说保正犯上作乱,他来平叛,有胆敢阻拦的都杀。他到处找保正,哪里找的见呢,保正带着人在暗地里守他。县尉找不到人,又改口要找你,说一定要把你带回县衙,不管死活。我猜他以为你是这个村里的人,是保正的心腹,和他关系亲厚,才要抓你。他跟保正私怨很深,他就是为了报仇。”

殷长玄听了,骤然回忆起县尉刚醒的时候,那样盯着看他,想必已把他当做保正的同党,起了杀心,看他是为了记住他的相貌,以免将来误认。他悟得这个细节,更忍不住要叹息,县尉大人与保正私怨深,由来已久,总想寻找机会灭除彼此,然而这一切又和偶然经过的殷长玄有什么关系呢?只因为他发了善心,救活了垂死的县尉,挽回了这些村民的罪过,竟受到无端连累,被当成为祸民间的妖异之人,面临着在衙役的围攻中、在不见天日的牢狱里丧失性命的危险。

此时,殷长玄虽觉得满心委屈悲苦,却无从诉说,即使极力辩解,亦不会被人采信。只有和董桥二人一同蜷缩在昏暗肮脏的井底,神智昏沉,极力压制所有动静,等待着有光从上面照进来,等待着有人从那头顶上来拯救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长玄摇摇晃晃地站着,几乎快要睡着,半梦半醒间,那种又愤怒又无力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蓦地,从上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将他一下子惊醒,董桥也注意到了,与他互相看了一眼。

殷长玄站直身子,警觉地听,脚步与交谈由远处渐渐靠近,听起来好像是村子里的人,其中夹杂着保正的说话声,似乎相当愉快。那些人走到井口,拿出灯笼往下照,殷长玄被照得眼前一片金星乱冒,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双目。就听见有人大笑道:“原来真在这里!快上来吧,那底下呆久了容易受寒得病的。”说话的人正是保正。紧接着,从上面放下两个桶来,拉他们上去。

殷长玄和董桥被他们提上地面,才终于看清天空。空中重云散去,微露光亮,呈现出剥离的墙面般的灰白之色,已经是拂晓时分。保正带着几个身材健壮的村民站在他们面前,个个都手提猎刀,身上溅了不少血迹,神情疲惫,却十分轻松平静。殷长玄向他道谢,保正看起来有点意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徐老弟说他让你藏在这里,没想到你真在这躲着。我还和他打赌,你这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被说成妖邪异物,恐怕不愿意安分待着呢。”

这话在殷长玄听来,有些责备他软弱的味道,殷长玄不禁脸上微微的红了,想要反驳,然而无话可说。他迷迷糊糊被董桥拖出了屋子,拉到这里,什么也没想就跟她一起跳到井里躲起来,任徐巿一个人在外头面对未知的危险,确实是贪生怕死,一味逃避。他以前不觉得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是什么丢人的事,被保正这么一说,又看见那几个浑身是血的乡下人,却感到了窘迫。

董桥在这时开口道:“我和他一起的,叫他来这里躲的也是我,县尉说他是妖人,一定要杀他,却没旁的办法了。”

殷长玄瞧了瞧她,心里很感激,又因为董桥连这点责难也不让他承担,出来替他扛了,愧疚之心更加深重。他心里清楚,董桥是为了保护他才留在他身边。果然,保正睨着董桥,摇头道:“你们把他保护得太紧了,我看他还挺不错的,你们把他当个玻璃物件儿一样对待,不知是为什么。”说着,又打量了他们两眼,摇了摇头,带着人走开了。

殷长玄急忙追上去,看样子,保正他们对县尉的伏击应该是打赢了,只是不知具体战况如何,那县尉如今又怎样,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徐巿的情况。殷长玄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在保正面前称呼徐巿,徐巿和他们一样,用的都是假关牒,也从不对人说自己的真名,只告诉人家一个姓氏。殷长玄犹豫道:“那个……徐大哥……他……”

保正恍然大悟,道:“他啊,还在村口吧,我们把县尉和他剩下的几个人围住了。徐老弟跟我说你们躲在这,我就先带几个人过来找你们来了,县尉这王八在壳里缩不了多久,不用操心。”他说到这里,忽然引发了恨意,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那狗东西真枉费我叫他一声大人,我早知道不会轻易饶过我们,亏我在这里混了十几年,把他的德行摸得一清二楚,想暗算我,去阎王那做他的狗梦吧!”

殷长玄看着兴奋的保正,默然不语,想象着徐巿手持猎刀,与县里的官兵搏斗的模样,不管怎么想都很头疼。有了徐巿,他们彻底卷入了这件事,怎样也逃不脱了,被叫一声叛贼真的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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