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罗特希尔德了!

“我为什么生来如此呢?”雷吉娜想,“当这些人在生活,当这些人在我身边恋爱并幸福着,我觉得他们是在杀害我。” ​​

【原耽】何须魂梦觅瀛洲(五十四)

周楚一走,召棠和张闻立刻围拢来。张闻啧啧称奇道:“差点以为有人想行刺殿下,可把我吓了一跳,兵部郎中走过来,我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是这位老熟人,只可惜看他神色,似乎不太高兴,只向着殿下去,我就不好搭话。他还在为右相的事难过么?”

“……谁说得清楚呢。”赵琪柾不愿多谈。

倒是召棠突然道:“因为周家没人支持他吧,也怪为难的。”

赵琪柾有些意外:“你知道?”

“贵妃曾对我母亲言及,贵妃真是辛苦了。”召棠满脸天真,飞快地说:“其实不是特意告诉我母亲的,母亲那天进宫去,顺带看望贵妃,正遇见兵部郎中写了信托人带来。兵部郎中给周家的族人门生都写了信,把在京的人召集起来,叫他们想办法援助右相脱身,结果没人情愿,说是右相平日太冷淡,做什么都尽量不和周家扯上关系的缘故,他们都觉得右相不是周家的人呢。贵妃看过了兵部郎中的信,也淡淡地收起来了,根本没有一句回复。”

她说完,见赵琪柾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她,调笑道:“呀,我这么说,该不会引得殿下讨厌我,觉得我搬弄是非吧,因为是殿下问的,我才说的呀。”

赵琪柾摇头,答道:“挺好的。”召棠眨了眨眼,他道:“我知道的事情你也知道,这很好。”

召棠看着他,近处一盏琉璃灯恰巧朝他的面庞洒下光华,年少亲王的脸孔,漫不经心,忧郁怅然,带着致命的些微柔情,直到赵琪柾问:“你觉得如何呢,他们说的。”她才惊觉自己的发呆。

“贵妃自有苦心,她既然身处宫中,便该以殿下的前途为重。”召棠认真斟酌:“至于其他人……大概过于无情了?我倒觉得右相并不是傲慢的人,反而和殿下有点类似。”

“他们这么做,或许也有原因。”赵琪柾却摇了摇头,不像在和召棠说话,而像是对那个离开的人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好。这其中状况复杂,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周家的状况自然值得忧心,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周晋不会任由沈清远摆布,他自己会想办法。真正令赵琪柾感到惋惜的是周楚,周楚比他大六岁,并不比他成熟多少,一直处在右相的荫庇之下,年轻温柔,心地纯良,倘若完全牵涉入这场争斗,可能会迎来可怕的后果。

他们见面的地方离右相的府邸尚有一段距离,周楚穿过满城的灯火,在夜色稍深之时,来到那处被人看守着的、寂寥的庭院。府中十分安静,侍从们都不敢去睡,侍奉在周晋身边,露出忧心的表情。

周晋穿着家常的松枝色衣裳,坐在卧室的前堂,襟袖处十分宽大,可以想见他最近的消瘦。他难得地认认真真伏案练字,只当身旁的一切不存在,被软禁的半个多月,他都是这么度过的。窗外树影摇曳,长长地投在他的书案上,右相府中的上元夜又寂静又荒凉。他豢养的那些猫,养成了和人类一样的习惯,无忧无虑地回窝里睡了,也有几只守在周晋屋里,跳到窗台和坐具上卧下,见周楚来了,缓慢地竖起尾巴,摇了两下。

“兄长。”周楚站在屋子门口,笑道:“看得我惭愧,兄长好刻苦呀。”

他内心其实有点忐忑,因为前几日周晋吩咐过他不要再来,赵褋的眼线正在看着,那其中一定混有沈清远的人,过年以后,对周晋的监守愈发严密。为这事周晋还生了气,摔了一个镇纸,尽管他表情很平常,只说是失手,可周楚看得出他的不高兴。周楚已经想好,这次要在周晋生气之前把兰陵失陷的事告诉他,让他明白自己是不得不来。

然而周晋并没有生气,他挥手示意左右侍从退去,随即抬起脸看着周楚,似乎在询问来意,他的脸色不好,眼下一片乌青,不过至少眼神是平和的,周楚高兴地走上前去。

“父亲说,您若刻苦努力,十年以内便能赶上他。”周楚挨在他身边坐了,道:“兄长是要向父亲证明,用不了那么久吗?”

周晋不回答,把写好的一沓纸推到他面前,周楚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仅看出满纸的浮躁之气,总有那么一笔一划写得不太到位,笔锋凌乱急促,疲软无力,毫无章法,如被放生在水中时,慌忙逃窜而去的游鱼。这些字并不很好,至少有失周晋往日的水准。周楚对着字纸暗暗心惊,又感到酸楚,他可以想见周晋是如何压抑着情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灌注到笔尖与纸墨之中,然而终不能得,朝堂中的事在他胸中渐渐纠缠结绕,犹若一团乱麻,使他心烦意乱。

周楚不敢明说,轻轻地把字纸放下,说:“虽然刻苦,不过也要注意休息呀,晚饭吃过了吧?”

周晋摇了摇头,把那沓纸拿过来,抓在手里,周楚还没来得及阻止,纸便被他揉成一团,抛到一边去。周晋沙哑地道:“没事。”

周楚痛苦地望着他,忽然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兰陵失陷的事,周晋反倒先开了口,说:“近来朝中情况如何?”

周楚一愣,老实地道:“兰陵失陷了。”

他对周晋仔细说明了前因后果,今年冬天收成不佳,又额外增收赋税,某村保正与下乡征军赋的皂隶起了冲突,先是杀了来催收的官兵,又一不做二不休,带人趁夜摸进县令家将他杀死,把他的尸体挂上枷锁,钉在县衙门口,就像平日缴不上税的农民那样。这保正家是开铁匠铺的,在这一带颇有人脉,跟随他的人很多,临近上元,城中又没什么防范,兰陵便落入他们手中。

周晋一面听他说,一面露出沉思的表情,道:“最近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兄长……”周楚以为他想感受邺京过节的气氛,很替他伤心:“陛下说不定会过问您的,我正因为想到这一点,才赶来告诉您。陛下向来倚重您,您是百官之首,倘若不问您,还能问谁呢?”

“他从不把百官当回事,怎么会看重我。你不是朝官,不知道他的脾气。”周晋平淡地道:“如果兰陵的叛乱闹大了,我一定会以此为由劝他放弃出兵南方,他不会想不到,更不愿意让我见他了。”

周楚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说不定真是这样,周晋会因为这事被关得更久,他又懊恼又后悔,表情有点难过。周晋看了他一眼,说:“幸好,我出事之前,曾委托一位可靠的人替我调查一件事,已经有了结果,未必没有转机。”

“什么?”周楚一时没反应过来:“调查什么……翰林院知制诰的事?”

“沈清远不对劲。”周晋似乎忌讳隔墙有耳,小声回答:“但不是他。他不是有主见、擅长策划的人,而且他们一定还有后手。”

“您这些天都在布置这个?”周楚很是惊奇,挪得离他更近了:“您……有把握么?”

周晋摇了摇头:“要看陛下的意思,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查清了,就绝无隐瞒之理。”

周楚内心百感交集,他以为周晋在宅邸里被关得久了,郁结失落,才会浮躁不安,现在知道周晋并非如此,他一直在寻找着揭露对手的机会,终于掌握了证据。尽管如此,他仍然衷心地希望周晋能获得皇帝的支持,早点从这个牢笼脱身出去,他乐观地想,或许一切都会如愿,毕竟在沈清远和周晋中间,皇帝明显更偏向周晋。

“今天。”周晋忽然问:“上元节,陛下把晏怀召去了?”

“您怎么知道的?”周楚简直要怀疑他在皇宫里有眼线了:“我也是听在御前的人说的,只有清虚先生被允许陪在陛近旁下赏灯,别人都遣走了。”他想起去年夏天在宫里第一次见到晏怀的情形,不禁感叹:“他真是平步青云啊。”

“想也知道。”周晋垂着眼说。“你以后不要来了,我尽量早点解决。”

周楚有点不满他的冷淡,却不敢辩驳,顺从地点了点头。

让周楚感到意外的是,他告辞离开的时候,周晋居然带人亲自将他送到大门边,替他掸了掸肩头的衣服,道:“夜里露重,春寒凛冽,你多保重。”

周楚受宠若惊,答道:“您……您也是……”

周晋点点头,又说:“不用担心这里,好好照料燕国夫人,她对你寄予很多期望。这回的事,我确实错了,无论怎样处罚,我不会提出异议。至于周家让受到牵连,也是我的罪过,那些人要是说什么,你不要计较,毕竟我不是周氏的儿子,不该让他们与我一起受辱。”

周楚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周晋说到最后一句,他怔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的眼睛蓦地瞪大,如闻晴天霹雳,嘴唇发抖,半天才问出声:“兄长在说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不懂,为什么这么想……”

周晋注视着他,忽而微微笑道:“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

“您不要信,没有这种事!是谁告诉您的!是谁到处胡说!您是母亲亲生的……”周楚拼命掩饰,终于明白掩饰不住,声音渐渐微弱了:“求您,别说这种赌气的话……您当然是周氏的孩子……”

燕国夫人曾经的风流韵事,在周家和皇宫是不许提起的禁忌,周楚一直以为,也只有他会天真地以为,周晋的出身被隐瞒得滴水不漏,本人永远不会得知。那隐秘的高贵血缘带来的痛苦,只由保守真相的人承担。直到周晋亲自打破他的认知,他才明白过去的平和仅仅是幻觉。周楚仓皇失措,伸手想去抓住兄长,周晋却在他肩上轻轻一推,不给他机会多问,转身走了回去。

周楚还想扑上去,几个侍卫看他这幅样子,急忙拦住了他,将崩溃的主人搀到马车里。周楚眼睁睁地看着周晋被仆人们簇拥着,在零星的灯笼火光中,逐渐远去,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荒凉的庭院内,然后,那扇沉重的门对他关闭了。


评论
热度 ( 9 )

© 不做罗特希尔德了!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