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罗特希尔德了!

“我为什么生来如此呢?”雷吉娜想,“当这些人在生活,当这些人在我身边恋爱并幸福着,我觉得他们是在杀害我。” ​​

【原耽】何须魂梦觅瀛洲(五十六)

殷长玄坐在县衙公堂的方桌上,将两条腿垂下来在外面晃荡。他的身边堆满了厚厚的、积着灰尘的卷宗,正是这些年衙门断案的记录,县衙被攻破以后,众人忙着分配财产的时候,他辛苦从库府里把这些被人遗忘的东西搬了出来。这个地方为数不多的小小纷争悉数记载在卷宗之上,很有些家长里短宗族乡亲之类的事,也能看出这地方有哪些乡绅望族,之间曾出过什么恩怨。殷长玄饶有兴趣地翻着看,翻了满手的灰,他看完了尊敬地原样收好,投入地去看下一卷。

“这有什么意思。”徐巿站在地下,望着他,笑着说:“我们可都忙死了,你一点正经事不做?”

虽然这么说,徐巿毫无责怪他的含义,只是想逗逗他罢了。殷长玄从离了那个村子之后,一直显得不太开心。殷长玄抬起视线,与徐巿交错的瞬间又垂下,他撇了撇嘴,叹气道:“有什么事要我做呢,左不过是那些事罢了,我在这里,是研究东西的。”

“你能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徐巿见殷长玄言下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不齿之意,脸上顿时又浮现出那种苦涩的表情。他温柔地低声说:“你既然这么喜欢研究,不如去考个秀才得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殷长玄现在已和他们一道成为叛贼,虽然满心不愿,一路上的各种杀人放火,他还是样样参加。他和徐巿他们一样染满漆黑,没有回头的路。徐巿故意说这样的话,是要他回想起自己的罪行,教他看清唯一的方向,殷长玄握紧了手里的纸张,慢慢地道:“那可考不取,我什么也不会,假如设一个巫觋科,也许还可以去争个第一。”

带着他们起事的保正一直坐在殷长玄身后的椅子上,也就是过去县令的宝座,这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是兰陵城的主管了。兰陵县衙被攻占以后,保正带领的人将它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东西都没能幸免,保正刚才也在乱七八糟地看兰陵城里税收劳役之类的记载,不过他认得的字不多,时常要殷长玄读给他听。这时候,他道:“小兄弟,你原来究竟做什么的?我还以为你是个读书的人,你又说不是,现在却又会巫术了。”

“我是……”殷长玄迟疑了一下,他迷茫的目光从身前的徐巿身上扫过:“我是……神婆的儿子,我母亲以前在临漳县里,会请神仙,很厉害的,总有人请她给看病。但是我……我不信这些的,不过她非要教我……”

“那么,你竟会算命?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厉害本事可真多。”

“要说占卜……”殷长玄依旧迟疑着说:“确实大概会一点的……范大哥想要人给你算么?”

这保正姓范,叫范雄,从村里出来之后,他很快就成为了他们的领袖,与殷长玄他们熟络起来。他确有几分本事,带着一千多个人,攻占了因为上元节而防范疏漏的城市,即使连殷长玄也称他范大哥,对他显出几分亲密尊敬。

范雄家里是开铁匠铺子的,有钱又有人脉,在起事之际,一下子贡献出了出了许多武器,能够顺利攻下兰陵城,靠的也是这一点。

殷长玄那天在村子里和他们一起杀了县尉,又把来的官兵一个不留的全杀了,心中知道全无生路可言,村里的人们从狂热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手里还拿着沾满鲜血的杀人的家伙,都有些害怕,如刚从噩梦中解脱出来似的面面相觑。县尉的尸体还挂在村头,村民们茫然不知所措地聚集在老旧的牌坊下面。范雄站在他们中央,静下来思考了片刻,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人去通知临近村子里的村民,说县里来的人欺压了自己,叫他们也到这边来听他商量对策,派去的使者中就有徐巿。殷长玄本来不欲徐巿多事,他却苦笑一声,说:“没事儿的,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便走了,倒是董桥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怕过啦?”

殷长玄早先听说范雄在这一带素来很有威望,现今才切实地体会到并非空穴来风,不久,太阳还没升到天空正中,一大群人就浩浩荡荡地跟在徐巿他们后面赶来了,手里都抄着家伙,面色苍白,眼睛瞪得老大,左右乱看,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替素来关照他们的保正报仇,加入那些刚刚犯了罪的人,一同开始真正的造反。

“今天将各位叫来,也没有什么,就是诚恳地和你们道个歉。”范雄抱着手站在县尉的尸体下面,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必刚才过去的那几位弟兄已经说明白了,这不是要打仗了,前几天县尉来我这里催军赋,我们这的人连日子也过不下去,哪来多余的钱粮呢?也是他们不该,和那个县尉大人产生了点误会,冒犯了他,让他受了点小伤。我知道以后,可真吓坏了,担惊受怕的,亲自去给他赔了千百遍礼,叫人把他放在马车上好生送回去。他当场也没说什么,结果,谁知道,昨天晚上就发生了这个事。”

范雄抬头指一指牌坊上正在轻微晃动的死人,说:“这个贱种的为人,大家平素也该听过,实在不是好人,我只因为他是县里的大人,又读过书的,哪一次对他不是客客气气?前几天出事以后,他表面上一声不吭,昨天半夜,却私下带县里的兵来偷袭我,围住了村,想把我们一个村子杀光。要说我和他有仇,那么要我一条命也算了,他还要杀前几天在我们这受伤的时候,我们这给他医伤的一个小兄弟,是人家救了他。请诸位评理,这样的祸害弄死了算不算积福报?我除了杀了他和他带来的那些狗,还有什么别的选择?难道我该做个懦夫,缴械投降?”

他说到这里,显出十分冤屈,众人已是群情激奋,本村人参与了方才的那场动乱,正是彷徨恐惧之际,听他这么一说,一齐仰着脖子、拍着手,叫嚷起来:“杀得好!该杀!除害!”新来的别的村子的人,也都被这情绪感染,显出愤怒的脸色,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范雄咽了口唾沫,又道:“我毕竟不能束手待毙,带着人出去和县里的兵斗了一晚上,也是老天保佑,把他们都杀死了。这个杂种眼看事情不对,想逃跑,也被一箭射死,都是他自找的。但是,我想,我杀了他不要紧,只是对不起你们这些乡亲。毕竟律法你们都知道,这个村里死了一个官,这隔壁几个村都是要连坐的,到时候城里又派兵来,岂不将我们夷为平地?我和我手底下这些人,我们以命抵命,不可惜,但是你们呢?坐在家里就无缘无故被砍了头,甚至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是冤枉得很吗?我不能让你们死!”

他说着,举起胳膊,在空中用力地挥了一挥:“当然了,我自己也不想这么死!凭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下贱坯子送命呢?既然横竖是没命的,我范雄今日就要争口气!”

他的音调陡然拔高,人群中有个模糊的声音附和道:“应该的!争口气!跟他们拼了!”众人立刻不甘落后,纷纷叫道:“不为狗杂种送命!”“已经受够这些狗官的气了!”“反正也是饿死的命!”之类的话,生怕出口慢了、声音低了,就显得不够真诚,成了和狗官一伙的懦夫似的。

殷长玄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虽然不至于和他们一起感动,心里也有几分慨叹,这些人和他一样,皆是没有别的出路,忍无可忍的人。当然,范雄的讲话,未免有言过其实的成分,比如连坐不一定是砍头,只死了一个县尉,不会杀这么多人,大有可能是罚钱或者流放了事;而且那个县尉的偷袭,范雄是早就料到的,之前也并不是一点小冲突,而是险些把县尉打死了,范雄做这些事,更多是为了私怨,不过现在气氛正好,没人会在意真相究竟如何了。

范雄继续说:“有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从古至今,不知道改朝换代了多少回,难道那些大人们就是天生富贵的命,我们天生该饿死吗?岂有此理!只是本该我们这些人吃穿享用的东西,被他们夺去了而已!按理说,尊卑有别,实在不该在这方面计较,然而他们得寸进尺,竟把下面这些人逼得一点活路也没有,好在我范雄也不是个爱忍气吞声的,既然他们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先绝他们的生路!”

紧接着,他便鼓动众人造反,放言要攻进兰陵城去,杀死一切曾经殴打、胁迫、压榨他们的人,从他们的嘴边夺走他们的粮食的人,最重要的是杀死县令和县丞,兰陵城中再无主人,他们便可以夺了府库粮仓里的东西,大家一起分掉,拿去赡养家中快要饿死的妻儿老人。范雄很是形容了一番兰陵城的好处,简直说得跟邺京一样华丽繁荣,还说:“那里有真正的好东西,足够让你们免于挨饿,城里人的房子你们也能住。”

不用接受处罚,还可以过上好日子,本村的人自然十分心动,纷纷表态愿意跟随,那些外村的人也处于范雄的治下,虽然不如本村人亲切,但都很尊敬他,再加之氛围狂热,愿意去的人一个个声音都喊得非常响,即使有人心中怀疑害怕,却也不敢表明,只得随着众人浑浑噩噩地同意了。范雄当即从这些人中选了一部分聪明强悍的人出来,带到他家里去秘密商量计策,剩下的人也不放他们回去,先拿了些饭食给他们吃喝。本来,一开始聚集的人并没有一千之数,不过不知是不是被饭食吸引了,之后陆续又有人赶到,最后竟搞得到处都是人,声势非常浩大,先前的人看见自己的同伴多了起来,也没有那么害怕了,更加坚强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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